
碎瓷重光
作者:长孙浅雪
主角:陆沉舟许清棠周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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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碎瓷重光》小说试读
那个冰冷的移动硬盘砸在病床边缘的闷响,像块烧红的烙铁,烫在我混沌的意识上。陆沉舟那张逼近的脸,被暴怒和更深沉的东西扭曲着,带着浓重的硝烟味,几乎灼伤我的皮肤。
“苏釉……”
“告诉我……”
“清棠……到底是怎么死的?!”
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,每个字都像是从裂开的心口硬抠出来的,裹着滔天的恨,还有种……被逼到悬崖边、近乎绝望的疯狂。
病房里死静。只有胎心监护仪那微弱的“嘀嗒”声,像在嘲笑这场荒谬又残酷的对峙。
我看着他赤红、几乎滴血的眼睛。那里面翻滚着被至亲背叛的狂怒,有对许清棠死因的巨大恐惧,更有长久被蒙在鼓里的滔天耻辱。他眼底深处,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、溺水者抓救命稻草似的乞求——向我这个他眼里的赝品、蝼蚁的影子,乞求真相?
**荒谬。绝望。还有股……冰冷的、想报复的悲凉。
我张了张嘴,喉咙又干又痛,胳膊的伤在麻药劲儿快过的时候蠢蠢欲动。说啥?告诉他周曼调包了颜料?说PG28酞菁蓝里的苯?说那个砸在床沿的冰冷硬盘,就是他盲目信任的铁证?
话到嘴边,成了更冷的现实。
我越过他因愤怒微微发抖的肩膀,看向门口。果果被两个保镖死死拦着,正焦急地往里看。更远处,护士站灯光下,一个穿白大褂、戴口罩的护士,推着辆金属治疗车朝这边来。车上的不锈钢托盘,反射着冰冷的光。
没时间了。
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冰凉的、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灌进肺里,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。再睁开眼,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。我艰难地、极慢地,抬起了那只没伤的左手。
没指向陆沉舟。也没指向那个硬盘。
指向了病床另一边的床头柜。
柜子上,安静地放着一个深蓝色的防震箱。是保镖之前跟进来随手放的。里面,装着那个象征所有谎言、耻辱和崩塌开端的——南宋官窑瓶(赝品)。
陆沉舟顺着我手指看过去,赤红的瞳孔猛地一缩!那个瓶子!被热释光判了死刑、被机器旋纹钉上耻辱柱的赝品!她指这个干啥?!
我没理他眼中瞬间腾起的、更狂暴的怒火。左手艰难地、控制不住地颤抖着,一点点挪向床头柜。指尖碰到冰凉的防震箱外壳,带来一丝微弱的**。我用尽全身力气,抠开卡扣,掀开了箱盖。
温润如玉的瓶身暴露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。瓶腹那道曾被许清棠标“完好”、却被我X光发现的暗裂,此刻在强光下,像美人脸上的一道狰狞疤,刺眼得很。
陆沉舟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暗裂上,呼吸猛地粗重!耻辱!这道裂痕本身,就是对他心里那座圣殿最狠的嘲讽!
我没看他。我所有注意力,都钉在那道暗裂上。左手艰难地在身上摸索——摸索那件在地下室沾了灰、又被烧伤和急诊折腾得破烂的旧外套口袋。
指尖,碰到一个冰冷、硬邦邦的小东西。
一个只有拇指大小、密封严实的玻璃小瓶。
瓶子里,装着一种近乎透明的、带点极淡乳白的粘稠液体。
这是……**蚕丝蛋白溶液**。
故宫修绝密级脆裂瓷器才用的玩意儿。用特殊法子从天然蚕丝里提的蛋白加固液。渗透性贼强,干了后无色透明,强度高韧性好,能像蛛网一样从里头死死“抓住”瓷器内部的裂缝,外面一点看不出来,却能从根儿上加固它。金贵得要命。是我在文物医院修好一件国宝级薄胎瓷后,老师傅私下奖的几毫升,一直贴身藏着,当最后的保命符。
现在,它成了我唯一的家伙事儿。
我抖着手拧开小小的瓶盖。一股极淡的、混着蚕茧清甜和特殊药水的、说不出的独特味儿,散了出来。
陆沉舟眉头猛地一拧!啥东西?她想干啥?!
我用左手小指和无名指,笨拙但异常稳地夹住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特制空心玻璃微针。针尖小心地探进小瓶,吸了一丁点儿、近乎一滴露珠大小的蚕丝蛋白溶液。
然后,在陆沉舟惊愕、暴怒、难以置信的目光下——
我把那根带着微弱溶液的玻璃微针,慢慢地、准准地,移向官窑瓶腹那道狰狞的暗裂!
“你干什么?!住手!!”陆沉舟猛地反应过来,一声暴怒吼出来!他绝不许任何人再碰这瓶子!尤其是我!这个毁了一切、带来崩塌的源头!
他下意识就伸手来拦!
但我的动作更快!或者说,是豁出去的决心更快!
就在他大手快抓住我手腕的前一刹那!
针尖,带着那滴凝聚了古老修复智慧精髓的蚕丝蛋白溶液,像最精密的探针,轻轻地、稳稳地,点在了暗裂最深、最脆的那个点上!
“滋……”
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响。
像春雨渗进干裂的泥里。
那滴近乎透明的蚕丝蛋白溶液,一碰到瓷胎内部,像活了!它没流,没散,而是以一种肉眼能看见的速度,沿着那道深藏在里头的、像血管似的细微暗裂路径,飞快地、准准地渗透、蔓延、浸润进去!
像无数根看不见的、韧劲儿十足的蚕丝,瞬间在瓷器破碎的“骨头”里,织成了一张肉眼看不见、却无比结实的生命之网!
陆沉舟伸出的手,硬生生僵在半空!离我手腕不到一寸!他赤红的眼珠子死死地、死死地钉在那个瓶子上,钉在那道暗裂上!
咋了?
他啥也没看着!
没粘合剂,没填补物,没修复痕迹!那道狰狞的暗裂,在瓶腹上还清清楚楚!
可就在那滴溶液点进去的瞬间,他好像有种错觉——一种特微妙、说不清的错觉——那道冰冷、死寂、代表破碎和耻辱的暗裂……好像……“活”了一下?
好像有啥无形的东西,瞬间灌进去一股微弱却贼有韧劲儿的气息!让那道裂痕不再仅仅是毁灭的印记,反而……带上了一种奇怪的、被强行弥合、被生命劲儿渗透的……“韧”感?
这感觉荒谬透顶!却实实在在地冲击着他的感官!
病房里,时间像冻住了。
只有我左手捏着的那根细玻璃微针,在灯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寒光。针尖上,一滴液体都没了。
做完这一切,像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。手臂无力地垂下,玻璃微针从指尖滑落,掉在洁白的被单上,没声儿。左手因为用力过猛,抖得停不下来。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,脸色比身下的床单还白。
**着冰冷的床头,大口喘气,每一下都扯着灼伤的右臂和小腹深处蛰伏的隐痛。目光却平静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,迎上陆沉舟那双翻江倒海的眼睛。
没说话。
我用行动,给了他那个问题的答案。
许清棠怎么死的?
不是意外。
是背叛。是毒害。是精心编的谎。
就像这道暗裂。
它藏在光鲜的釉面下,用肉眼看不出的“完好”装着呢。
但它的存在,本身就是致命的脆弱。
揭开它,修好它,靠的不是表面糊弄。
是得深入骨子里的、从根儿上重建的、像蚕丝一样韧劲儿十足的力量——还有,直面那烂疮的勇气。
陆沉舟僵在原地。
他那双赤红、烧着地狱火的眼睛,此刻正死死地、死死地钉在我脸上。
不,不是钉。
是……凝固住了。
像是第一次,真正地“看”我。
不再是透过许清棠那个虚幻完美的影子。
不再是贴着“赝品”、“蝼蚁”、“低贱”的冰冷标签。
而是……在看苏釉这个人。
看我惨白失血、糊满汗水和痛楚的脸。
看我被烧坏、裹着厚厚纱布、耷拉着的右胳膊。
看我因为虚弱和剧痛控制不住哆嗦的身体。
看我……那只刚完成了一次近乎神迹般修复、此刻却脆弱不堪的左手。
还有……我眼里那片死水似的、却又带着股奇异韧性的平静。
病房惨白的灯光,打在我侧脸上。额角乱糟糟的碎发被汗打湿,贴在皮肤上。脸颊上那道被周曼摔碎的瓷片划拉出来的、结了痂的细长口子,在灯下像一道暗色的印儿。
陆沉舟的瞳孔,看清我侧脸的瞬间,猛地缩了一下!
他眼神,在那一刹,剧烈地、复杂地波动起来!
愤怒?憎恨?耻辱?这些汹涌的情绪像退潮一样飞快褪去!
换上的,是一种巨大的、像被雷劈中的恍惚!
他的目光,好像穿过了时间,穿过了病房冰冷的现实,死死定在了某个遥远的、只活在他记忆深处的点上!
他看见了啥?
是许清棠吗?
不……
是许清棠……可又不像……
许清棠永远是沉静的,优雅的,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工笔画。她的专注是带着距离的、神圣的。
可眼前这张脸……是狼狈的,是痛苦的,是带着血污和汗水的。可那双眼睛里的专注……却是滚烫的!是带着一种近乎烧命的热度!是破釜沉舟!是绝境里也要从骨头缝里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去“补”的……近乎野蛮的韧劲儿!
这种专注……太陌生了!
陌生到……让他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,猛地一抽!
“清……棠……?”
一个沙哑、低沉、带着巨大震颤和难以置信的、像梦话似的音节,毫无预兆地、极轻地从陆沉舟牙缝里挤了出来。
那声儿轻得几乎听不见,却像颗石子砸进死水潭,瞬间打破了病房凝固的死寂!
他自己都被这脱口而出的俩字惊得浑身一震!
眼里的恍惚像潮水一样瞬间退光!
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珠,重新聚焦,再次死死地钉在我脸上!
这一次,没了恍惚,没了迷茫。
只有一种更深沉、更冰冷的、像万年冻土似的……清醒!
一种被自己错觉彻底激怒、被巨大反差带来的耻辱感点着的、更狂暴的清醒!
“赝品……”他猛地从牙缝里挤出俩字,声音嘶哑却像淬了剧毒的冰碴子,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毁灭性的否定,“永远……是赝品!”
他眼里最后那点恍惚和那声梦呓般的“清棠”带来的微弱涟漪,被这句冰冷的审判碾得粉碎!
他不再看我,好像多看一眼都是亵渎。他猛地转身,高大的背影带着一种决绝的、拒人千里的冰冷和疏离,大步朝病房门口走去!沉重的脚步声像丧钟敲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那个被他砸在病床边的、冰冷的移动硬盘,孤零零地躺在洁白的被单上。
胎心监护仪的“嘀嗒”声,还在规律地响。
像一声微弱的心跳。
又像一声……无声的叹息。
小说《碎瓷重光》 碎瓷重光第18章 试读结束。